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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章阁待制沈兴宗墓志铭元祐四年十一月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六
沈氏之先以国命,三代之前为帝少昊、玄冥之后,国绝于商周之间。
周武王以封其季弟𨚗季。
盖其后有,见灭于楚,楚以为县,使公子王为沈王
其子孙时时见于《春秋》经传,而叶公诸梁最显于楚。
凡沈国三绝,其子孙有出于姓者。
自汉以后,居武康者为大族。
齐郡丹阳下邳皆沈望,其人微不足称,自以其望卑,稍折而入于武康,故武康之沈亦不坚知其所出。
自公之六世祖陵吴越府为奉国军镇遏使,复为鄞人。
公之曾祖敬。
子干,始赠屯田郎中
孙兼,太子中舍,赠刑部侍郎,公之考也。
公讳字兴宗,少笃学,有闻州闾。
州举进士第一人,复以高第调滁州军事推官
发运使表监真州转般仓。
刑部病,公委官守归侍,少时以丧免。
有司坐公擅去以法。
丧除,为天平军节度推官
荐公者数十人,皆名辈显人,格当迁,以前坐报罢。
廷议以亲疾得罪,既以绳法,而又不与其进,无以劝天下为子者,乃特迁大理寺丞、知通州海门县
海门负海土卑,间一二岁潮一至,辄冒人庐舍。
民逃徙以避之,至相奴隶以自给。
公为设防障水,为堤百里以长,引江水以灌其中,田益辟,民相招携以归。
僮仆其民者感公义,亦折券归之,户口大息。
抚纳休劳,民以阜饶。
德公,相与筑祠以报之。
长吏欲表上其事,公力止之,曰:「此令职也,安可以为利」?
秩满,迁殿中丞、知饶州鄱阳县
饶,剧郡,鄱阳,州所治,令少称职者,公特于此得誉。
御史缺,中丞包拯未尝识面,骤引公自辅,除监察御史,公亦慨然喜于得言。
其所指摘弹劾,无所假借。
每论朝廷大体,如吏部格选焉,吏以私挂法,无重轻终身不迁。
公以为人才难得,一挂文则废其终身为已甚,可限岁年,使得自新。
县令考课法,设河渠司领诸道水政。
用汉故事,择卿大夫子弟入宿卫,选贤良文学高第给事宫省,不宜专任宦人。
书数十上,会兴国军铁官补吏法下从官御史议,皆谓法已弊,不可无议,独公抗议以从旧便。
论不合,出为太常博士通判越州
御史中丞韩康公以公议是,亦请去,而补吏法竟不便。
岁馀知蕲州,迁屯田员外郎
亲祠明堂,改都官赐绯衣、银鱼袋,去知楚州
齐鲁间岁饥,盗数,州县不能,以公提点京东路刑狱公事,督捕盗贼。
公至部,开首赎法,使其党自相图。
不二三月,盗皆睽疑,转相束缚,唯恐在后且虏,海岱间悉平。
广南西路转运使,进司封员外郎,改工部郎中开封府判官
出为荆湖南路转运使,赐三品服。
凡山林川泽所出,毛羽筋革舟楫竹箭之材,皆资于荆部,发取于民者,岁以不赀。
吏相囊橐为奸,户率计亩以取盈,费或倍蓰,而州县或莫之省。
公计实用,所省十六七。
官自与商估交易,民无所预,而簿入有馀。
召为三司盐铁副使直舍人院
熙宁三年,出师宁夏韩康公宰相宣抚陕西五路,首制军食,亟荐公可以倚办。
集贤殿修撰陕西路都转运使
公驰至部,诸郡藁大集塞下。
环庆军政不戢,丞相去位,公亦罢知江宁府
三月,入提举在京诸司库务、知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
奉使契丹,至王廷,其著位乃与党项使人班。
公立争,以谓党项陪臣,不当辈王人,辞不就位。
久之,乃黜夏人。
自后根此以为法。
五年,除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广南西路经略使兼知桂州
明年,坐边议罢,以都官员外郎、直史馆刘彝代领广西
未几,复起公潭州
再阅月,移知杭州,进爵为男,食长兴县三百户
熙宁八年安南作叛,攻陷钦、廉、邕三州,乃免彝官,徙涪陵
公亦坐谪为郢州团练副使
会赦移秀州,又移温州
元祐初,彝复用为都水丞
人谓公且复起,不幸以疾终于苏州,年若干,盖元祐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也。
公乐善,好奖拔人物,敦尚风义。
一与人从容,不问其浮沈,终身不少替,弊弊出其天性。
公之通判越州,自御史出佐大府,未为谪也,乃深自刻砺为善。
所居有堂,易名曰「志省」,自为之记,以谓:「人患自谓不当免者寡,一不得意,则郁屈见于色;
不然,仿慢略以为放达,二者皆失。
士之处退,当退省自修,资朋友以攻其过。
虽一堂奥之安,不敢以为泰,而必志吾思焉」。
某贤公之志,而未知其自进者果何如。
及公放弃十馀年,而畏整严慎,口未尝议人过,言不及官府间事,惟以经史著述自修,乃始见公处忧能自刻,信「志省」不为徒言。
方公出使湖湘,对延和,乞令宗子袒免亲出外,汰冗卒,而复府兵屯田法,后皆施行。
公生平喜言兵,尝以《兵说》干范文正公
文正器其才,期有所施用,公乃著《吴武子》三篇以自见。
有文集二十馀卷藏于其家。
夫人雷氏,长安县
子男九人。
二女子,嫁承议郎王松年宣德郎晏宜孙。
诸孙二十有三人。
元祐四年十一月十八日苏州吴县长山乡五顾原以葬。
某与公同远祖,乡闾相邻,以晚时辈见公。
公不以先生长者自居,与之伉酬推引,白首不移。
识公三十年,见公门下人皆终始如儿女子,知公为天性,非勉强所能也。
诸孤来求铭以葬,某在罪谴,不当评品人物,生平与公厚,其可以无铭?
铭曰:
自其邦人,少也与公。
至于易箦,一辙始终。
不宁其居,揭揭自励。
谓无尔艰,中道以踬。
愈退益修,此公自期。
寿夭得丧,付莫我知。
狄胥之坟,原田莓莓。
公宫之图,宜莫此材。
下幽既墟,纳此信刻。
不骞不崩,逮石斯勒(《长兴集》卷三○。)
「使公子」句:疑有误。
再乞罢吕惠卿殿职边任疏 北宋 · 蔡承禧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
臣尝论吕惠卿恣横不法,前疏固已详矣。
风闻或以为臣希王安石之旨,而弹击惠卿
且臣熙宁八年四月蒙恩充御史五月六月以后即论其兄弟,臣固不知惠卿兄弟何时失于安石邪?
计陛下必尝知之。
然臣之与安石议论不同者,故自不一。
沈起、李定、沈季长、徐禧之类,皆陛下知臣之不与安石同也。
使臣悦于躁进如惠卿之心,臣亦不至于希王安石之旨。
然臣顷者恃陛下必能知此,自不足辨。
今者伏闻惠卿才满岁即除资政殿学士、知延州,乃知陛下前岁之诏,而臣前日之疏,岂忘之邪?
臣始疑之。
而又有言者曰:岂乡者御史之言惠卿强借钱买田事不涉惠卿,而遂有此命乎?
此又可疑也。
且前岁之责诏与微臣之劄子,皆不及于秀州之事,何谓以此而除哉?
且臣之所言惠卿,祇以窃弄刑赏,崇立私党,不循法理。
大臣之罪,莫重于此,故陛下幸听而显逐之。
秀州之事,虽非臣所言,然事亦有可以情索者。
今张若济得枉法之死罪,而昔也何缘以出之乎?
惠卿通知外官,何敢若此?
臣略举此一事,足以知其狱之未尽。
然连岁禁系證逮为多,情实不忍,安敢重烦朝廷,故臣亦不再言之。
臣尝聆玉音,尝恨言事之臣不能如仁宗之时
奉承德音,悸越震恐,夙夕思所称塞,而刍荛之进,惟此一事,中外最为欢怿。
而臣未离宪府惠卿已进职边任,臣恐先朝未尝有此。
自斯以往,抱义戴忠之臣,有为朝廷击去强臣奸党,观此或亦有怠,而以臣为戒者。
伏望陛下特回睿图,奋发宸断,罢去惠卿之职任,与之闲地,使善良得安,奸恶有惧,天下幸甚。
否则,解臣御史职,以避惠卿之进,毋使󲦤绅以臣故,轻视风宪之官。
乞黜责沈起熙宁八年十二月 北宋 · 蔡承禧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三
风闻外议皆以沈起桂州,违诏招交趾降人,并取其慈恩州,引惹交人攻破州郡,天下以为有罪,圣语以为无疑。
中外士人皆谓已有圣旨削籍编管,而诏旨中格,又付周沃体量,未知是非。
若实有此,臣不敢默。
臣闻汉武帝所以能成北伐之功者何也?
王恢建议,既无功于马邑,而王恢戮。
周世宗之所以能有强兵拓土之功者何也?
樊爱能败军,而爱能诛。
彼二主者虽不足以语道,皆以必罚信赏,讫致盛强。
臣伏睹近世治平之久,天下之纪纲文物故在也,而国势日卑,臣职日坏,由朝廷不以威断,四方得以窥望,文吏可以高下故也。
夫以法守者有司也,以道揆者朝廷也。
朝廷不度于义,而一之于法,则法吏几何而不侮宪也?
有司不本于法,而议以道揆,则天下几何而不伪辨也?
故《周礼》所谓曰柄、曰统者,归之天子,以道揆者也;
曰法、曰式、曰则、曰计、曰成者,责之臣下,法守者也。
今若情法之未尽者,陛下少以道揆,则如起之罪不容于诛。
今钦、廉既破,邕管既危,数郡髦倪缘生事幸进之臣横蒙屠害。
虽陛下德音中降,而使节外驰,想其事端,忧未艾也。
今平交之师十万,方事之始,罚不自信,何以威怀?
沈起伏乞不以属吏,特降前诏,其刘彝亦乞先行国典,以诫贪夫急进之人,而慰二广生灵之意。
南征将校知陛下行法之明,有以耸动,则其功不勉而成矣。
缴进沈起词头状1086年3月22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元年三月二十二日朝奉郎、试中书舍人苏轼状奏:今月二十二日,准刑房送到词头一道,三省同奉圣旨,沈起与叙朝散郎监岳庙者。
右,臣伏见熙宁以来,王安石用事,始求边功,搆隙四夷。
王韶熙河进,章惇五溪用,熊本以泸夷奋,沈起、刘彝闻而效之,结怨交蛮,兵连祸结,死者数十万人,苏缄一家,坐受屠灭,至今二广创痍未复,先帝始欲戮此二人,以谢天下。
王安石等,曲加庇护,得全首领,已为至幸。
元丰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圣旨,沈起所犯深重,永不叙用,天下传诵,以为至当。
此乃先帝不刊之语,非今日陛下以即位之恩所得赦也。
沈起与彝,各负天下生灵数十万性命,虽废锢终身,犹未塞责。
近者只因稍用刘彝不自量,辄敢披诉,妄以罪衅并归于,攀援把持,期于必得。
臣谓安南之役,实造端,而继之。
法有首从。
吏干学术,犹有可取。
人材猥下,素行憸崄。
庆州兵叛,永兴,流言始闻,被甲乘城,惊动三辅,几致大变。
所至治状,人以为笑。
杭州日,措置尤为乖方,致灾伤之民,死倍他郡。
张靓等违法燕饮交私,靡所不至。
朝廷用,既不允公议,而况于,万无可赦之理。
今以一朝散郎监岳庙,诚不足计较,窃哀先帝至明至当不刊之语,轻就改易,诚不忍下笔草词,遂使四方群小,阴相庆幸,吕惠卿、沈括之流,亦有可起之渐,为害不细。
伏望圣明深念先帝永不叙用之诏,未可改易,而数十万人性命之冤,亦未可忽忘,明诏有司,今后有敢为等辈乞叙用者,坐之。
所有告词,臣未敢撰。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七集·奏议集》「六日」作「四日」。
张方平谏用兵书熙宁十年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七、《记纂渊海》卷六一、《崇古文诀》卷二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齐东野语》卷一、《黄氏日钞》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二、《文章辨体》卷八○、《名世文宗》卷二○、《经济类编》卷六○、《古文渊鉴》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
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
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
此理之必然者也。
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
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
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
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
何者?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
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
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
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
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
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
变故百出,皆由用兵。
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
盖以平民无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
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
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
请为陛下言其胜者。
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
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
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馀,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
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
自是师行三十馀年,死者无数。
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
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
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
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
炀帝嗣位,此心不衰。
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
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
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
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
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绝如线。
盖用兵之祸,物理难逃。
不然,太宗仁圣宽厚,克己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
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宽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
秦、隋用兵于残暴之馀,故其胜而遂灭。
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伤其计之过也。
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衄,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
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
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
不可不察也。
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
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
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
何者?
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
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
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
群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
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
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
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
从微至著,遂成厉阶。
既而薛向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
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
何者?
用兵之端,陛下作之。
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
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
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
于是王韶搆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梅山熊本发难于渝泸。
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
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
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馀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
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
今师徒克捷,锐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凌侮敌国之意。
天意难测,臣实畏之。
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奏捷,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
至于远方之民,肝脑屠于白刃,筋骨绝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
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
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膳馐,食者甚美,见食者甚苦。
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匕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
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
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
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馀,州郡征锐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
且饥役之后,所在盗贼蜂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
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
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
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
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
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
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
盖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
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
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
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
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
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绝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社稷长久之计。
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
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
汉祖破灭群雄,遂有天下;
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
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
西域请吏,则出谢绝之言。
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
盖经变既多,则虑患深远。
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
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
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
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
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德宽大,听纳不疑
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
惟陛下哀而察之。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1090年7月1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元祐五年七月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
右,臣闻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
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
若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宽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赐,今岁之事是也。
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熙宁之事是也。
熙宁之灾伤,本缘天旱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所得食。
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济之
巡门俵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
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馀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
勘会熙宁八年,本路放税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减六十七万馀贯
略计所失共计三百二十馀万贯石,其馀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
此无它,不先事处置之祸也。
去年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
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㪷二十万石赈济。
又于十二月中,宽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馀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
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
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
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者,此无它,先事处置之力也。
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绝如此。
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匐匍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丧之大小,以谓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岁,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故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
臣自去岁以来,区区献言,屡渎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
去岁杭州米价,每㪷至八九十,自今岁正月以来,日渐减落。
至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㪷及百钱足陌。
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
何者?
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
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
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岁,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车水筑圩,高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
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岁。
近者,将官刘季孙苏州按教,臣密令季孙沿路体访。
季孙还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馀,此去岁所无有也」。
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间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筏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
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岁,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
来岁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
何以言之?
去年杭州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馀八万石,而粜卖未已,又缘去年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无见在。
惟有粜常平米钱近八万,而钱非救饥之物。
来年米益贵,钱益轻,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
熙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带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
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过常平米,见在数绝少,熙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
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
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策,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高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
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㪷一百五十馀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患,则虽诛殛臣等,何补于败。
以此,须至具实闻奏。
伏望圣慈备录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年合与不合准备常平斛㪷出粜救饥。
如合准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
臣已约度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籴得足。
如逐司以谓不须准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闻奏。
缘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旨,深虑不及于事。
伏乞详察,速赐指挥
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慄待罪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闻之道路,闽中灾伤尤甚,盗贼颇众。
或云邵武军有强贼,人数不少,恐是廖恩馀党。
转运司见令衢州官吏就近体访,虽未知虚实,然恐万一有之,不可不豫虑也。
〔又贴黄〕臣谨按《唐史》,宪宗宰臣曰:「卿等累言吴越去年水旱,昨有御史江、淮按察回,言不至为灾,此事信否」?
李绛对曰:「臣见淮南浙江东西道状,皆云水旱。
且方隅授任,皆朝廷信重之臣,茍非事实,岂敢上陈,此固非虚说也。
史官卑,选择非其人,奏报之间,或容希媚。
况推诚之道,君人大本,茍一方不稔,当即日救济其饥贫,况可疑之耶」?
帝曰:「向者不思而有此问,朕言过矣」。
等稽首再拜,帝曰:「今后诸道被水旱饥荒之处,速宜蠲贷之」。
又按本朝《会要》,太宗尝语宰臣曰:「国家储蓄,最是急务,盖以备凶年,救人命。
昨者江南数州,微有灾旱,朕闻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赈贷,果闻不至流亡,兼无饥殍,亦无盗贼之患。
茍无积粟,何以拯救饥民」!
臣近者每观邸报,诸路监司,多是于三四月间,先奏雨水匀调,苗稼丰茂,及至灾伤,须待饿殍流亡,然后奏知。
此有司之常态,古今之通患也。
丰熟不须先知,人人争奏,灾伤正合豫备,相顾不言,若非朝廷广加采察,则远方之民,何所告诉?
一、去年灾伤,伏蒙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尽用其钱,收买银绢。
命下之日,米价斗落。
今灾伤连年,民力重困,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多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指日待熟。
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穷苦更倍去岁。
伏望悯察,特与宽减转运司上供一半。
所贵米价不至翔涌,和粜得行,且免路钱荒之弊。
一、杭州所出米谷不多,深虑常平收籴不足,有误来年支粜。
乞许于苏州秀州寄籴。
一、检准《编敕》节文,五谷不得收力胜钱。
然元降指挥,止于今年四月终。
伏望悯念两浙连年灾伤且无,须至候秋熟六月中为止。
右件如前。
臣亦知京师仓廪之数,不可耗缺,所以连奏乞减额斛者,诚恐来年饥馑已成,二圣不忍坐视流殍,必于他路般运钱米赈济,为费且倍,而已饥之民,岂复有钱买米,并须俵散,有出无收,不如及早宽减上供米斛,却收银绢,实数纵有损折,所较不多。
伏惟深念熙宁之灾,本缘臣僚不早擘画奏请,以致饿死五十馀万人,至今疮痍未复,呻吟未已,特望宸断,早赐准备,实一方幸甚(《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一。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五,《右编》卷三一,万历《杭州府志》卷九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五三,康熙钱塘县志》卷一一,嘉庆嘉兴县志》卷三一。)
水旱饥:原缺,据《七集·奏议集》补。
张颉劄子元祐元年八月八日上殿)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栾城集》卷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四
臣窃见知广州张颉龙图阁擢为户部侍郎,除目一下,中外惊疑。
谨按猜崄邪佞、狡愎闇刻,具此八德,了无一长。
臣非敢风闻臆度,谨具实状如左:
一、颉为广南运使日,朝旨那移兵马,就食全、永。
经略使赵卨为见顺州戍兵年满合替,遂差兵戍顺州,却令顺州替兵就食全、永。
但知出纳之吝,恐往来戍兵糜费钱粮,一日之间四次移牒,故作行遣申奏赵卨不肯移兵,又奏闇添昭州雇夫钱六万贯,又奏违法差衙前
朝旨令分析,乃是判状令差,曾具元判状缴奏。
其馀所奏,更无一事稍实。
因此挟恨迁怒,诟詈桂州官吏,作绿衫,下包个奴婢,名呼赵卨,仍骂作贼。
提举官刘谊曾具事由闻奏,有旨罢转运使
一、颉为转运使日,有安南般粮夫数千人逃还,已经曲赦放罪,每人只有欠官米钱七百。
后来欲差人往全州般粮,遂召阳朔县魏九言、临桂县李译,勒令差两县逃亡夫往全州般粮。
仍令九言取本县百姓莫饭奴等七人状,云「所欠官钱七百,情愿往全州般粮填还」。
其七人中又有三人不系逃亡,只取到四人情愿状,便差数千人。
况欠钱止于七百,而全州水路二十馀程,岂有情愿之理?
因此溺杀人不少。
致人户经提举司过状,亦是刘谊具事由闻奏,方始住差。
一、颉为桂州经略使日,有安化州首领以本族饥馑,依旧例借粮于宜州
指挥宜州不借一粒,致夷人作过,于省界偷牛。
因此,夷、汉互相雠杀。
更无方略,直令宜州兴兵讨之,致本州兵官陷没。
遂发数千人,令供备库副使费万往讨之,全军皆没。
又遣路分都监王奇宜州,仍以数千人入讨,全军复没。
事闻朝廷,先帝为之旰食,遣谢麟将数万人,费百馀万贯,竟以招降而定。
既措置乖方,致陷两将兵马,而费万、王奇之死,又不以实奏。
转运使马默等论列,朝旨差宾州推官朱恂取勘,因此落职夺官知均州
右,臣所论三事,皆有文案可以覆验。
处事乖剌,致寇覆军,与沈起、刘彝同罪,理合诛窜。
所以累次常获宽宥,盖其家素富,本以行赂得进。
乡近辰、锦,多蓄砂,尝以献遗前宰相王圭
每出示亲客,云此砂张颉所献,以此曲为盖芘。
今来纵未黜废,岂可特膺非次擢用?
兼臣访闻三省执政本不知其人,失于采听,为荐者所误。
若置之户部,必害民物。
伏乞追寝前命,以厌公议。
取进止。
论邪正劄子元祐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崇政殿进呈,奉旨留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一、《范太史集》卷二六、《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一、《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八、《宋宰辅编年录》卷八、《宋三朝纪要》第二册第一一页、《宋史》卷三三七《范祖禹传》、《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六
臣伏见熙宁之初王安石、吕惠卿等造立新法,先言天不足畏,众不足从,祖宗不足法,使朝廷不惧灾异,不恤众言,悉变更祖宗旧政。
多引小人以误先帝,勋旧之臣屏弃不用,忠正之士相继引去。
又启导先帝用兵开边,结怨外域。
至熙宁七八年间,天下愁苦,百姓流离。
幸赖先帝圣明觉悟,再罢安石,两逐惠卿,终元丰之世不复召用。
而所引小人已布满中外,不可复去。
蔡确连起大狱,王韶开边熙河章惇开边湖南沈起引惹交贼。
寇陷三州,朝廷讨伐,前后死伤二十万。
吕惠卿、沈括、俞充、李稷、种谔等兴造西事,死伤者又二十万。
先帝悔悼,亲谕辅臣曰:「安南、西师,死伤皆不下二十万,朝廷不得不任其咎」。
又言:「吕惠卿可诛」。
元丰之末吴居厚行铁冶之法于京东王子京行茶法于福建蹇周辅行盐法于江西李稷、陆师闵、李元辅行茶法市易于西川刘定教保甲于河北
此诸路之民,皆愁苦嗟怨,比屋思乱。
当此之时,人心懔懔,朝夕不保。
幸赖陛下与先太皇太后蚤从众言,悉罢新法,修复旧政,天下之民如解倒垂,九年之中,海内晏安。
事理无疑,明如日月,外至戎狄,无不咸赖。
唯是向来所逐小人日夜伺候今日事变,妄意陛下不以修改法度为是。
如使小人得至朝廷,必进奸言,上以惑误陛下,次以倾害善人,下以胁持群臣。
万一陛下过听,而小人复用,岂唯正人不敢立朝,臣恐宋室自此陵迟不复振矣。
臣每思元丰之末,人心已离,不意朝廷复有今日,所以不避万死,为陛下明言之。
伏望陛下常以社为念,深惩小人倾危国家,明谕执政大臣,凡向来所逐,除已死亡外,存者屏废永不复用,则海内无不安枕矣。
取进止。
沈起具创修城寨利害以闻诏熙宁六年十二月壬午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八
桂州沈起融州抚纳蛮人,本以裁省烦费,今乃创建城寨,其支费比旧孰多,各具利害以闻。
速罢沈起御批熙宁七年三月庚子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一
熙河方用兵未息,而沈起又于南方干赏妄作,引惹蛮事,若不早为平治,则必滋长为中国巨患,实不可忽。
宜速议罢,治其擅招纳之罪,以安中外。
削夺沈起官爵诏熙宁九年正月丙寅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二、《宋大诏令集》卷二○五
沈起昨在广西,妄传密受朝廷意旨,经略交州
又不俟诏,擅委边吏,招接恩、靖州侬善美;
及于融、宜州溪峒强置城寨,虚奏言蛮众内附。
既兴版筑,果致叛扰,杀土丁、兵校、官吏以千数。
今交贼犯顺,宜獠内侵,使一道生灵横遭屠戮,职其致寇,罪悉在,了无疑者。
朕为人父母,视此远方无辜之民横罹灾害,深所哀悼。
沈起可贷死,削夺在身官爵,送远恶州军编管。
令究实沈起刘彝处置乖方致交趾入寇事诏熙宁八年十二月辛亥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一
闻侬美善归明,因沈起薛举遣人招诱,及刘彝后来处置亦自乖方,遂致交趾入寇。
令知桂州石鉴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周沃蔡烨究实以闻。
乞令有司预备赈济米斛奏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六
臣准御史台牒,契勘今年十月一日视朝月分,依条转对,检准续降指挥,合前一日赴閤门投进文书。
臣仰惟圣学高妙,睿智渊微,夐出千古,犹海岳崇深,而欲以涓埃益之,多见其不知量也。
然臣犹谆谆不已者,事陛下首尾九年,窃知陛下海岳之量,不拒涓埃之微也。
是敢极竭毣毣之虑,仰渎天聪,惟圣神少加采纳。
臣闻《周易·既济》之象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晁错亦云:「尧汤不免水旱,然民无捐瘠者,备先具也」。
盖防患救荒,尤不可不豫备。
谨案本朝会要,太宗尝语宰臣:「国家储蓄最是急务,盖以备凶年,救人命。
昨者江南数州微有灾旱,朕闻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赈贷,果闻不至流亡」。
然则太宗皇帝诚得豫备之深意。
熙宁间,浙西灾伤,而沈起、张靓不先事奏闻朝廷,是不遵太宗之制也。
元祐间,浙西灾伤,而苏轼先事奏乞处置,是能遵太宗之制也。
窃原熙宁旱荒之初,县官立赏闭籴,豪户争相储,饥民艰食,方截浙西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散糜给米,家至户到,终不能活垂死之民,道殣者至五十馀万人。
此不遵太宗豫备之制,故虽耗费仓实,而无惠民之实。
元祐灾伤之初,犹熙宁也,四年之冬,首发诏书拨浙西上供斛斗二十万石赈济,又减本路漕计五十馀万斛,尽用籴本钱买上供银绢。
官既住籴,谷直顿减,遂无一人转沟壑者。
此盖能遵太宗豫备之制,故虽不耗费仓实,而惠民之实广矣。
恭惟皇帝陛下作民父母,爱之如子,知民疾苦,视之如伤,岂惜耗费而不恤民哉?
而臣戆愚浅见,惟知民命为重,耗费为轻。
正犹豪民殖产,爱惜耕户,本图牟利,非曰爱农。
然而一有饥荒,必须蠲逋已责,假贷种赡,惟恐耕户逃亡,所费小而所失大也。
今岁诸路或旱或水,方秋成之际,米已翔贵,日甚一日,来春艰食,灼然可知。
傥不先事而图,则乙酉流离之患,臣恐不免。
臣昨在田野,窃闻乙酉之岁,北关门外民户流移疾疫五万馀人。
以一门外计之,则诸门可见。
是时四方客旅,斗米博一妇女,半斗易一小儿,左右前后之人不以实告,致仁圣之泽不被于死徙之民。
非陛下不恤民也,此亦当时谋国者不能先事而图之过也。
伏望圣慈行下诸路帅漕、提刑提举、守令及总领司、都大发运司,疾速相度准备来年赈济米斛,以遵太宗豫备之制。
元祐五年为准,不至如熙宁后时之患,则生灵受实惠,莫不被尧舜之泽矣。
切缘今来已入冬孟,去来年青黄不交之际无几。
比及相度往复取旨,深恐无及于事。
伏乞睿断,速赐指挥
臣屡蒙奖谕,谓臣直谅,遂敢冒贡悃愊,上渎天威。
臣无任战栗待罪之至。
〔贴黄〕臣伏见陛下复置都大发运司,本以裕民
而愚民无知,百端扇惑,或谓发运司录夺客旅贩粜舟船,或谓贱价和籴,是致所在豪民毁船藏谷,不肯贩粜,甚乖行旅愿出于涂之义。
伏望圣慈特诏发运司,多出文榜晓谕民间,明言本司即不曾贱价和籴,亦不曾录夺舟船。
庶几客旅流通,米价自贱。
如此则斯民无不被仁圣之泽,天下幸甚。
隐山题名 北宋 · 沈起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七、光绪《临桂县志》卷四
转运使沈起、提点刑狱章岘治平丁未仲冬十有二日同游隐山,因访武陵遗事,遂题于石。
代作上殿劄子(四) 南宋 · 程洵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尊德性斋小集》卷二
臣闻天灾流行,国家代有,要之备之有素而行之得人,则斯民可以免流徙之忧。
县官亦无甚给贷之费。
熙宁中两浙旱荒,一时监司守臣沈起辈,不能先事为备,及饥馑作,事闻朝廷,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济之以亿石,而无救于饥。
是岁,两浙之民死者五十馀万人。
元祐中苏轼杭州,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而能先期奏乞宽减上供,粜卖常平于县无一毫之损,而一路帖然,无一人以饥死者。
由此观之,岂不在于备之有素而行之得人哉!
臣访闻今岁江淮诸郡旱伤去处甚多,监司守臣正当先时豫备,以待来岁饥民之求。
恭惟陛下忧勤恻怛,不愧祖宗,有能尽心民事如之为者,何请而不从,何求而不获?
特恐监司守臣拘文法,避谗谤,徒毛举细故,如劝诱富民、召募工役等事,聊以塞责,而无补于救荒之实,使上之泽不下流,此则甚可惜也。
臣于比年招集流亡,垦辟旷土,方渐有伦,若遭此荒歉,赈救无方,必又逃散。
臣愚欲望陛下亟下明诏,戒饬灾伤路分监司守令能尽心荒政,有能先事豫备,如苏轼之为者,许优加褒赏。
如或措置乖方,蹈沈起之失者,亦重赐黜责。
如此,庶几江淮亿万生灵可以免沟壑之忧。
取进止。
都官员外郎邢梦臣侍御史殿中丞沈起监察御史里行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八、《公是集》卷三○、《皇朝文鉴》卷三八、《古文渊鉴》卷四八
御史执宪毂下,纪纲国体,非雅亮劲正之士,不足参论议、广聪明。
拯与景初,吾所信也。
使之慎简厥僚,必皆其人。
而拯也以闻,景初也以梦臣可。
稽之阀阅,察之望誉,人咸曰允哉。
予甚嘉之。
夫鉴以明,故可正容;
绳以直,故可形枉。
毋勤小补而遗大体,毋忽近务而隳常守。
事君尽礼,其可以报知己乎。
朝请大夫太子少傅致仕赠太子太保孙公行状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
公讳抃,字梦得,其系出于富春盖吴将武之后裔也。
七世祖曰朴,始徙富春,籍于长安
在唐武宣世举进士宏词,连取甲第。
大中五年,从辟剑南西川节度使杜悰府为掌书记
其子曰长儒,摄彭山县,既以秩满罢,因家眉山
大治居处,又构造重楼以贮书,日延四方豪彦,讲学其间,于时号为「书楼孙家」。
自尔子孙不复东归,遂占眉山名数。
高曾以来,历五代丧乱,晦遁不出,力田以自给,取足而已,不求赢蓄,清白之范,其来盖远矣。
初名贯字某
生五岁,习为诗,便有老成风格,其警句往往传于人口。
未冠,作《祥符宫赋》五千馀言,成都尹淩策闻其美才,召至府与语,甚奇之。
将荐于朝,以其年少而止。
其后累从进士,乃更今讳。
天圣八年春,再上拔鼎科,一命大理评事通判绛州军州事。
初,太师在蜀名知人,生五子,待公独异。
尝谓曰:「尔器韵沈远,后当显赫于时,但成名差晚,吾不得一见为恨耳」。
至是,太师已薨谢,而公每因拜官,则感涕怆慕累日,痛不逮养。
明道初,恭谢推恩,改著作佐郎
未几,召试学士院,进太常丞、直集贤院,监左藏金银丝绵疋帛库,以杞国太夫人丧去位。
公在眉山为大族,中外戚属以百数,而贫无依者又众,闻公归,皆来取给,公竭资以赒其费,又为之娶妇嫁女者数家。
服终还台,判尚书祠部,擢为开封府推官赐绯衣银鱼。
居岁馀,府胥冯士元以奸赃败,穷治甚急,事连前后尹佐自二府台省者十馀人,而公无分毫絓累。
由是清慎之誉闻于时。
考课升太常博士,移判三司开拆司提举催驱公事,同修起居注
庆历二年二月,召试中书,换右正言知制诰
占谢日赐金紫服。
登闻检院权知审官院,迁起居舍人判尚书刑部
出疆为贺契丹生辰国信使
公为人端重,不妄举动言语,与敌人接,有问乃答,敌人尤加礼奉,且谓人曰:「孙公真恬静笃实之士也」。
使还,判国子监权纠察在京刑狱
五年二月,召入翰林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权判尚书都省磨勘诸道转运使提点刑狱课绩,充宗正寺修玉牒官
六年春,权知贡举,再迁尚书礼部郎中,遭所生母崇国太夫人忧,援近例愿终三年丧,优诏从之。
公除,召还复旧位,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皇祐二年,以大飨明堂恩转吏部
明年,兼侍读学士权判流内铨知通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
五年五月,以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制下,谏官论奏公朴谨,非纠绳才,不当居此官。
公即日手疏自讼曰:「臣观方今士人趋进者多,廉让者少。
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
捷给若啬夫者谓之有议论,刻深若酷吏者谓之有政事。
谏官所谓才者无乃谓是乎?
若然,诚臣不能也」。
仁宗深察其言,诏趋赴台视事。
寻差知审官院,公辞以台长不可兼事局,恐于言责不得专。
诏如其请,仍著为永式,再加给事中
公践两禁十二年,朝廷得失、天下利害事非所职者,未尝建言,亦不与人谈议。
或诮其循嘿,公曰:「事有分齐,岂可越职横说」。
及为中丞,每闻朝廷有措置未合理者,与人言有不厌者,及群臣争之未见听者,皆即时拜疏或请间言上,再三开陈,得请而后已。
人由是知公韫积厚而操守固也。
是时,内侍守忠以在事累久,特恩遥领武宁军节度使,公奏言:「自以来,节度使将领剧任,专制军事,国家安危成败之所系,非中官所得处其任。
太宗王继恩平剑南有大功,当时论赏,止于进顺州防禦使,别立宣政之号以宠之。
守忠继恩之功,而辄居将帅之任,恐为四方非侮,则国威沮矣」。
朝廷卒为之追改成命。
至和元年春贵妃张氏薨,仁宗伤悼,即日追册为皇后赐谥曰温成,且有建陵立庙之议。
公言「兹事体大,宜命近辅与礼官参讲,然后施行,不当亏紊典礼」。
又合诸言事者共争,章至十馀上,辄留中不报。
他日率同列进见,帝不为顾。
遂列拜于御座之侧,公独伏不起,久之,帝乃语。
因复得进言不可之状,而忤旨益甚。
左右股栗,有欲仆地者。
公凝立不慑,帝亦为之改容而遣之。
当时虽不尽用公等议,然其后罢立忌,去庙乐,改园陵使为监护葬事,车驾幸奉先寺不入庙致奠,皆公启之也。
明年秋丞相陈司徒女使死,移开封检视有疮疻,传言嬖妾张氏笞杀之事以闻,上诏近侍置狱推劾、追取證左,皆不至,既而趣上案,遂罢狱。
公十上疏,论其悖谬曰:「大臣箠杀女使,事至微末,然而诏狱废置皆用执中之请,此于国体大有所损。
何则?
执中要行,则朝廷虽近侍之臣,亦须遣去案问;
执中要罢,则本家仆妾之类,不容略行追取。
挟恩怙权,取必于上,此而可恕,则孰有不可容者」?
司徒卒缘是罢政事,而公亦连上章求解台秩出补外郡。
优拜翰林学士承旨,贴侍读、修撰之职,仍领太常礼仪、都省提举醴泉观公事,又迁尚书礼部侍郎判昭文馆,再修玉牒。
公在台满二岁,凡言朝廷天下事章数十上,大指以持纪纲、厚风俗、辨人材、宽民力为先急,未尝搜抉人之隐慝小过与不可明白之事。
其论大体若言古渭州不可复置,以失信于外邦而启其窥觎之心;
凡边防疆埸之事,当令两府通议,议定然后奏禀施行;
无令旧相守边,恐事体太重则番夷致猜;
藩方无得辟通判官以全兼郡故事;
方无事时,宜预择兵官,则缓急有警可用;
近边士兵,可因旧名而稍增其数,则干强而枝附。
此其尤著者。
疏入多即施行,或著为令。
其馀或行或否,或密疏不传者,不可悉知也。
其论人物,若云杨畋是文武干,州郡不足见其材,宜擢近职,置之湖、岭间,藉其威名以靖徼外;
张温之清方有器识,心计绝人,宜召对便座,询以时政得失,及财计利害,必有补于朝廷;
胡瑗、孙复博通经术,可任以讲劝之职;
赵瑜、刘贻孙世授兵法,可委以边防之寄;
卢士宏汉州、薛向知鄜州,皆有善状,或清介以得人心,或干敏能捍大患,宜俱升以繁剧刑狱之任,则廉吏知劝而才臣思效;
曩者王益柔、杨南仲、陆经、齐闳辈皆以纤芥之累,久妨进用,失弃过奖善之义,望与湔涤任用,则清时无遗贤之诮。
是数人者,不久朝廷擢任几尽,时论咸称其器识焉。
三年春,仁宗暴得风眩不豫,罢朝,禁门晏开者几旬日,虽执政大臣,亦不得进见,但通名于内东门参候起居,止于中使宣谕「圣躬渐安」而已。
庭中惶惑,莫测其端。
公时为近臣班首,因率同列就幕幄中见宰相曰:「主上违豫,臣子当朝夕省问,今大臣隔绝不得见,是上之安否虚实未可知也,事系宗社,诸公不宜坐以待命」。
宰相即用公言,叩阍请入禁中侍疾。
由是中外之情稍安。
未几,诏两禁杂议榷磁湖铁冶事,议罢奏稿已具,而司谏吴及、监察沈起重取更定数字。
同列意二人者有所挟,即时劾奏其事。
吏持案白请名于公,公曰:「二人者信有罪矣。
然我辈从而举劾,不亦伤风谊乎」?
及、起卒坐是出补外官。
后帝闻公尝有是语,曰:「老成人终不同」。
嘉祐三年契丹国主宗真卒,遣使告哀,公为馆伴使。
先是,宗真之使来,叙两朝通好岁久,请交贽御容,欲使子孙得识圣人形表。
朝廷初不能夺其议,既许之矣。
异时契丹使先以画像来,未报聘而宗真殂殁,新主复遣泛使来请,朝论以先主时事,欲却不与。
公遽至中书白曰:「国家怀柔远方,所仗者信义而已。
且彼以好来求圣容,既许而不与,其失在我不在彼矣」。
或曰:「不许之意有人臣难言者,直虑强邻厌诅不道耳」。
公曰:「此特巫师女子之谈,非所以折冲销难者也。
况圣人应期运,系天命,乃反有所畏耶?
且彼一来不予,至于三四,极于十数,朝廷度终能拒之乎」?
其后以使者再至,乃予之如公之言。
公领太常前后几十年,言礼事甚众,每有大议,则使诸博士各陈所闻见,然后择其合于义理者裁定而奏之。
大抵守经据古,不欲辄有更异。
初,仁宗追悯故后郭氏以微过废,卒久无祠所,诏于景灵宫神御殿,岁时追享。
上封者言神御不当建,或曰当祔于庙,诏并下礼官
公与僚属同执非是而献议曰:「先朝建立神御殿已是非礼,然由尊奉祖考,不失孝思之义。
今为后妃而置之,其于失礼又甚。
倘陛下追念郭氏殂谢,况已追复位号,不若因而赐以谥册,祔于皇后庙,则恩意至而典礼存焉」。
复下两制合义,久之未决,然卒罢神御不建。
四年,诏将用十月袷享于太庙,群臣有建言皇后四室,先时每遇禘袷,于太室,盖有司摄事失于寻讨,今皇上躬行盛典,义当革正。
又引《郊祀录》、《续曲台礼》为据,请遣近臣致享如奉慈庙。
公即与二三同列奏駮,以谓《春秋传》所云「未毁庙之主皆而合食于太祖」,有别祀事乎?
又曰:「祭从先祖后庙合食,自祖宗以来,行之已久,不宜用疑文偏说轻有更改。
况天子甫欲斋戒,固当奉承先宪,正所谓『有其举之,莫敢废也」』。
时论者纷然,诸博士亦是上言者。
中旨用公等奏为定,合食如旧。
明年,日蚀正月朔旦,诏公祷祠于太社。
公举《春秋》经传文,止用币而去牲,又伐鼓以责阴气。
时宰称其得礼。
公久在禁庭,主眷日厚。
每燕见所闻问,必端简而前曰:「天子所以享南面之尊、延卜年之庆者,惟兢恪可以对上穹,惟勤俭可以惠下民」。
止此而已,未尝一语涉面谀朋比者。
至和中,帝切于求治,尝问前代之所以治与其所以乱。
公从容言曰:「臣以谓治乱之由无他故,惟在用人而已。
得其人则治,失其人则乱,从古然也」。
帝曰:「今世非无贤,又非不用,然而治不及古,何也」?
公曰:「有贤而不用,与无同;
用而不尽其才,与不用同。
惟明主留意,则贤无不用而世无不治也」。
帝曰:「今之贤而未用、用之而未尽其才者谁人乎」?
公曰:「知臣莫若君,此必上简天心,非下臣所敢私论。
但愿陛下不以一事不效而遽去之,则贤才无不为陛下用矣」。
帝再三嘉纳之。
是后数进退大臣,复用宿名重望,已更任使者,大厌群议。
帝由此益器重公,遂有大用意。
是时程延州戡台官言罢枢副宰臣进拟,例以三司使御史中丞知开封府一人补其员。
上曰「朕思得旧人之久职者」,既而语及公,命即以本官充枢密副使同修枢密院《时政记》。
时嘉祐五年四月也。
其十月,知辰州窦舜卿以定彭氏蛮事,朝廷喜其能,议迁一官。
公曰:「唐开元中所以号太平者,以不赏边功也。
舜卿信有才,他日进擢无所不可,若用蛮事迁职,诚恐边臣生事于邻敌以希恩赏,以此四境不得安息也」。
遂止,降诏奖谕之。
上书者请峤外增置土军,为南寇备,公曰:「茍取其知山川乡导,则州得百人可矣。
如增广其数,徒糜廪庾费,其实不足以待敌。
前日智高之乱,成功者乃陕西骑兵耳,南军何预焉」?
率仍旧不复增置。
公为枢密不尽八月,以本官参知政事同修中书《时政记》,都大提举三馆秘阁公事,同译经润文。
一日政府集厅议,擢李参三司使
公时以故后至,预闻之,徐曰:「方今民困弊久矣,宜得敦厚而有学术之人使主邦计,庶几可以宽民保众。
茍急于趣办应猝之才,则诛敛掊克,无所不至,如此民何所措手足乎」?
前议遂格。
明年御史捃公过失,不当久在政事,章入不报。
或有谓公曰:「事无名,盍自辨于上」?
公曰:「吾老矣,退乃其分。
自念平生不欲攻人之短,今幸得备执政,不能敦厚风俗,宜有愧矣。
而反欲与新进士竞口舌于上前耶?
况知我者君,此曹其能洿我乎」?
遂疏求罢。
帝益嘉之,超拜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同群牧制置使
公在讲筵前后十三年,故事,凡进读群书,前代乱亡忌讳之语皆掠去不解。
公以为不然,每至其处,必再至敷衍,且曰:「兹事所以书之于策牍者,示来代之明戒也。
茍临文避讳,则书传载之何用」?
自是遂尽读无避。
明年夏今上即位
户部侍郎
治平元年二月,以太子少傅致仕。
于是公年方六十九,将还政之前,有语公曰:「《礼》七十老而传」。
人或过之而不去,公乃未至而告休,斯不近于矫时乎」?
公曰:「强力而仕,不能而止,士君子之通义也,奚必年至而后去乎」?
遂连上表得请。
其年十一月初六日薨于其坊之私第。
上闻讣,为之罢朝垂拱一日,制赠太子太保
法赙之外,再遣中使赐黄金百两,以恤其家。
恩录其子孙洎异姓若干人。
公为人内方外温,动由至诚,不憙矫饰以邀取名誉。
然而端严谨重,至老不懈。
虽少年强力之人,殆无以过。
与人无适莫,亦不肯茍合,端居似不能言者。
及遇事,则毅然自信,不为高下易其心。
初在翰林,尝至中书白事,系鞋登政事堂,时陈司徒作相,见之不悦,且责厅吏不以告。
公曰:「学士宰相以客礼,自有故事。
况某以公事来,若有私祷,则足恭下颜所不惮矣」。
司徒不能平。
及为中丞司徒复冠台宰
每裁处大事,多出独见,同列无敢抗者。
公屡言其失,曰「幸陛下以臣章示执中,使之凡事须众论允协,然后奏白行下」。
司徒见章益不喜。
一日赐燕都亭驿,坐席俯相近,酒间司徒微语公曰:「观中丞日近封章,意颇不见容。
老夫耄矣,行当引去」。
因指其座曰:「此中丞即日之地,幸无亟相侵也」。
公俛首不答,退而语人曰:「陈公之言甘,其心可见也」。
未几,会诏狱,卒用公言罢相。
及其薨也,太常定谥,博士以其当国日奉行贵妃册礼,及不能正温成赠葬事,请谥荣灵
公曰:「司徒端方刚劲,素闻于时,自为小官,已有建储预政之策,作相虽无謇谔之誉,然其至公不党,亦近世少及。
加以恶名,诚为太过。
谥曰恭可也」。
博士又曰:「谥者节一端美恶,宜取其大者。
司徒过显,虽有畴昔之善,不能掩也」。
公曰:「不然。
程丞相武后临朝事以说章献,此岂不耶?
而不失美谥,司徒有是乎」?
或曰:「公昔日屡疏其短,而今诔其善,何前后之不类也」?
公曰:「宰相越法,予为中丞,言之职也。
死者美恶,予在太常,谥之当以至公,岂可挟一时之事而废其平生之大节乎」?
复持议如前。
后请于朝,覆议者数四,卒以公言为定。
其持心平恕如此。
临事周慎谦畏又过人远甚,自历两禁,至登二府,四方问讯有非时至者,辄藏去不启封,曰:「此必有求于我,自度不能副其情,不若勿发之完也」。
亦不妄与人缄牍,或必须为之,无高下亲疏,皆手书亲襞,虽疾病亦不假请于人。
书体端楷,尝谓章草近于轻倨,故不为也。
非公事稀历权要之门,至于侪辈往返亦有时,故在朝与相亲者无几人。
一受人之知,造次不忘于心。
初,闻吏部张文孝公薨,哭之终日不已。
子弟辈疑而问之,答曰:「吾自立朝,未尝有相推引者。
惟张公拜文学士日,表我自代,此知我者也。
今其亡也,故至于伤恸耳」。
于相知犹尔,于朝廷可知也。
性尚清简,自少惟读书为文,馀无他好嗜。
音律、棋射、书画之类,无一留心者。
晚年亦稀复佔毕,文章论议则平昔所学,皆自足用。
其所接宾客,惟儒生士人,其外技艺、缁褐、卜祝辈无一及门者。
居无事,时独坐一室,移晷不出,妻子亦罕见其面。
尤恶谈人是非,有来言毁誉者,则答以他语。
去乃指谓人曰:「巧佞之徒,宜礼而远之,慎不可听其言也」。
接人至简约,不事屑礼。
或时供具,酒不过七行,家人以为不可。
公曰:「古人三爵,吾已过之,何谓不可」?
素不善治生产,在贵近日久,所得俸赐甚厚,随入随费,婚姻葬祭外,则以均赡宗旧。
故家无馀资,室无玩好,京城无善邸第,后房无姬媵。
其所以奉养之具,宛若寒素。
或勉以为子孙计者,公曰:「吾为子孙计岂不足耶?
幼而教之诗书,长而任以爵禄,若而曹但能忠于君,孝于亲,义于宗族,廉于公家,不为奸欺憸险之行,守此足以保数世安佚矣」。
及还政家居,惟幅巾野服,与宾客谈医药修饵之说,不复语他事,其风尚可见矣。
公累阶朝散大夫,勋至柱国,封爵为乐安郡食邑三千三百户,实封六百户
公仕宦过三十年,未尝有毫发玷,议论多阔略细故,务全体要。
所上章奏无冗长虚饰之词,其言至质略,而意主切当。
奏对语直而实,故人主以朴厚目之。
以此颇见信纳,前后八被诏谳囚徒,开引情实,白于上前,有自殊死而得末减者多矣。
平生喜荐士,得人最多。
其荐御史得今中丞唐公天章吴公,皆一时之杰。
自馀显言密启者,盖又多矣。
属文简重,不务刻摘章句,于训辞尤为得体。
庆历初夏英公蔡州枢密使召至阙,谏官连疏其短,追寝恩命,移判亳社,到职上表自辨,付学士答诏。
学士皆难其辞,公即取笔作草上之,有「弭谤言莫如尽忠勤」之语,诸公伏其切于事情。
而英公衔之尤深,至语所亲曰:「予与孙公素无嫌,而批章见诋如此」。
公闻之,亦不以为悔。
其他大手笔则有升祔献、懿二后赦文。
初进稿,仁宗读之,至「为天下母,育天下君。
不迨九重之承颜,不及四海之致养。
言念一至,追慕增深」,为之歔欷称叹者累日。
又奉诏撰《寇莱公旌忠碑》、《丁文简公崇儒碑》,叙事明白,气格浑厚,自成一家之体。
有文集若干卷藏于家。
公娶太原王氏,封某郡夫人,同郡大姓也。
三姊皆适土豪,生子者又相聘娶,公以儒者独不得继好。
及贵,而三家者始来求婚,公亦不拒,又为之保任其子及孙入仕者数人。
于是乡人益称其长者。
少孤,兄弟群处,惇睦尤至。
他日析居,公尽推美田宅与诸兄,惟取其薄恶者。
曰:「数口之家,得此足以奉先人之宗祀矣」。
与朋友交,得丧休戚,一以均之。
初举进士,时善厚属郡宋辅。
洎拔州解,同时东上,至长安,辅以疾不能兴,公亦留止为诊医药。
过浃旬,辅曰:「试日甫近,子当急往,毋以我为累也」。
公曰:「与君偕来,义不得先。
君若罢举,我亦与君俱西矣」。
又数日,辅疾愈;
遂俱行,并擢第。
此又见其内行之有素,宜乎爵茂而宠优也。
子男子四:长曰珏,国子博士
次佑辅,大理评事,早亡;
次哲、次林,并太常寺太祝
女子四:长适戎州僰道县献卿,早亡;
次适太子中舍彭敏行;
次适尚书都官员外郎勾谌;
次适太常寺太祝奉国
孙男子七人:五为京司及试衔官,二未仕;
女子五人:二已出适,三尚幼。
男子皆谨厚能守家法,女子俱从名家仕族,可谓有后也。
某获游公之门有年数矣,又尝辱称荐于朝,以恩旧故熟闻公之绪言美行。
今又得其孤所录遗事甚备,谨䌷次始末,直言以上有司,谨状(《苏魏公文集》卷六三。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卷四五。)
允协:库本作「复熟」。
通州海门兴利记至和元年六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临川先生文集》卷八二、嘉靖《海门县志》卷六、嘉靖《惟扬志》卷三三、万历《通州志》卷五、《王荆公年谱考略》卷四
余读《豳》诗:「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嗟乎!
豳之人帅其家人戮力以听吏,吏推其意以相民,何其至也。
夫喜者非自外至,乃其中心固有以然也。
既叹其吏之能民,又思其君之所以待吏,则亦欲善之心出于至诚而已,盖不独法度有以驱之也。
以赏罚用天下,而先王之俗废。
有士于此,能以豳之吏自为,而不茍于其民,岂非所谓有志者邪?
以余所闻,吴兴沈君兴宗海门之政,可谓有志矣。
既堤北海七十里以除水患,遂大浚渠川,酾取江南,以灌义宁等数乡之田。
方是时,民之垫于海,呻吟者相属。
君至,则宽禁缓求,以集流亡。
少焉,诱起之以就功,莫不蹶蹶然奋其惫而来也。
由是观之,茍诚爱民而有以利之,虽创残穷敝之馀,可勉而用也,况于力足者乎?
兴宗好学知方。
竟其学,又将有大者焉,此何足以尽吾沈君之材,抑可以观其志矣。
则论者或以一邑之善不足书之,今天下之邑多矣,其能有以遗其民而不愧于豳之吏者,果多乎?
不多,则予不欲使其无传也。
至和元年六月六日临川王某记。
井仪堂记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会稽掇英总集》卷一九、乾隆《绍兴府志》卷七一
天下登览之胜,有以天成者,有以人为者。
天成必待人为而后发,人为必得天成而后会。
二者合并,乃可谓嘉。
余于会稽山水,千情万状,昔尝探而究之矣。
今而再至,登井仪堂,环相周视,恍然瑰绝,殆非昔之所见。
视其堂之后枕,则卧龙一山之股也。
视其堂之前直,则亭山与王氏之小隐山也。
视其堂之东,则东之秀林美峤,莫不咸在,而城坊万屋,满于眉宇,故命之曰阜轩;
阜轩云者,以夥书也。
视其堂之西,则西之远峰近壑,皆可指寻,而原田亿计,莹乎目睫,故命之曰旷庑;
旷庑云者,以广书也。
视其堂之名,则射礼之所自讲也;
视其堂之实,则宴喜之所最宜也。
视其堂之两轩,则客主之所以休而望也;
视其堂之高下,则蓬莱阁之上,望海亭之下,而其平与四彻亭等也。
傍而俯乎东南,则西楼隐然其左也;
傍而俯乎西南,则西园蔚然其右也。
问其成之岁月,则嘉祐六年二月七日也;
问其作之主人,则太守刁公景纯也;
问其常所偕游而共乐者,通判沈君兴宗也。
谁其文之?
晋陵钱公辅也。
汪辅之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三、《郧溪集》卷一二、《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四五
臣伏见守京兆府法曹参军、前充陈州教授汪辅之,进士出身,累举南省、国学第一、第二人奏名。
及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策试已中选,为台官沈起妄有弹奏,遂不蒙朝廷恩。
后来累有前宰相侍从、臣寮、知州转运使论荐其人材通学博,该练古今,经术文艺,为世称重,名迹彰著近三十年。
而刚介廉正,不能趋附,遂致阴纤之徒,憎忌排陷。
昨因丁父忧日,复遭知陈州王贽罗织百端诬陷,及置院推勘,并无显过,特蒙依冲替人例施行,令入远官,退居累年,众所愤惜。
天下遗材淹废之久,无复甚于此者。
臣今保举堪充馆阁校勘编校书籍国子监直讲